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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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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火

晏程雲被魏獻儀拂了臉面,自是兩三日不曾出現在魏獻儀的面前。

但是偏偏魏獻儀身邊有個滿腦子都是動人情愛的廣蘭。

自那日廣蘭同她說何為情愛後,她就時常就此向魏獻儀言說一二。在廣蘭口中什麽情啊愛啊,俱是美妙無比。

廣蘭沈溺在自己的美妙心境中,將愛戀之情娓娓道來,卻從來不曾察覺到魏獻儀的緘默裏是排斥、是抗拒,也是森冷寒意。

魏獻儀不知道究竟是廣蘭有意,還是怎麽樣,在廣蘭的柔婉言辭裏,充滿著對魏獻儀的某種暗示。

她暗示著魏獻儀,似乎有了情愛,作為修士的一生就算做美好圓滿了。

諸如此類的言論在魏獻儀聽來很不好受,但是說話的人是廣蘭,所以魏獻儀不會親手摧毀廣蘭對她未來的所有美好幻想。

但也因此魏獻儀不願與廣蘭時時刻刻同處一地,魏獻儀更想在暗處照看著廣蘭。

謝琛來尋魏獻儀時,就是撞上了這樣的好時機。

謝琛邀魏獻儀一道巡視北海。

營房內的廣蘭聞言,出聲叫住了應允謝琛的魏獻儀。

“可是有何不妥?”魏獻儀才走兩步,她回眸看向廣蘭,面色如常。

廣蘭猶豫了一會兒,搖了搖頭。

他們是為了明日北海秘境正式開放而巡視,自然不會有什麽不妥。但是廣蘭就是不想讓魏獻儀與謝琛獨處,從見謝琛的第一面起,她就不喜歡他。

而廣蘭不能直白地告訴魏獻儀這個理由。

在魏獻儀平靜溫和的目光裏,廣蘭沒有辦法說出個所以然來,所以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魏獻儀撩開門簾、隨謝琛一道離開營房。

魏獻儀的青紫衣袂離開她的視線,廣蘭嘆了一嘆,想到此前她與魏獻儀說的話,卻不知魏獻儀聽進了幾分。

又想到營房外的謝琛,他每每看向魏獻儀的那種溫熱的目光,只會讓廣蘭心中徒生不適,但對此誰也無可奈何。

魏獻儀走出營房,北海迎面拂來一陣風靈,微微泛著鹹膩的氣味浮動在魏獻儀的鼻翼周圍。

謝琛觀察魏獻儀的神色,從袖中拿出一疊雲帕包裹住的長蘇花遞交給魏獻儀。

魏獻儀的視線轉而落在謝琛身上,他低下眼眸,溫聲輕語,“這是我今晨尋到的一株雙生長蘇花,戴在身上就不會聞到北海生靈消亡糜爛的氣味了。”

他的話音落下,謝琛低垂的目光看著魏獻儀的手指垂撫上折疊齊整的雲帕。

她似乎猶豫了一下,但最後還是將雲帕從謝琛手上抽走了。

長蘇花在魏獻儀手中慢慢化作雙星流光,魏獻儀瞬時間與來自北海的不適氣味隔絕開來。

一切都在謝琛的企盼中達成,他不管是此刻的氛圍,還是魏獻儀的態度都達到了某種名為“合適”的時機。

謝琛看了看魏獻儀,與魏獻儀一前一後走在北海周邊,他咬了咬牙,上前兩步與魏獻儀並肩同行。

此刻應當不會有人不識趣地來打擾他與魏獻儀,所以謝琛開始思量,關於晏程雲“惡行”,要向魏獻儀從何說起。

他們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,並肩同行,形影如一。

由此,謝琛心中對晏程雲的那份膽寒驚顫,才逐漸轉化為深沈的惡寒歹意。

他偏過頭,看著在日光裏頭清艷秾美的魏獻儀。

“神女,”謝琛的語聲微顫。

魏獻儀聞言自然回頭看他,她的目光似有淺淺疑惑。

謝琛朝她露出一道淺薄的微笑,“我和他們都不同,他們除了會愛慕神女之外,還有其他事情會做。包括修行、歷練,宗門瑣事,甚至世間大義,他們與這世上的聯系太深,與這個世上的修士也有太多關聯。所以他們對神女之愛從來不是純粹自然……”

“我和他們都不同。”謝琛重覆說道。

他泛起的微笑裏帶上了一種自豪與意氣,“修行歷練不是我的追求,我只是這世上盲從的大多數。宗門與大義我也從不在意,反正宗門最後不會由我繼承,而我從始至終絕無凜然大義之心。至於前頭那個在神女面前總是心心念念、懷揣大義的人,已經死了。”

說到這裏,謝琛註意到魏獻儀看向他的眸光冷下,似乎在提醒謝琛不能提的不該提及。

因為上一個在魏獻儀面前懷揣大義而死的是顧長熙。

謝琛知她心意,自然收斂神色,向魏獻儀頜首稱歉後才緩緩說道:“所以我和他們的待您之心從來都不相同,在這世上我無所依托,若有唯一的依托,那就是您了。可是他們呢,在這個世上除了您以外還有旁的人、事、物值得他們追尋留戀……”

謝琛抿唇微笑,“我說這些,只是想告訴神女您,不要將我與那些口頭稱愛的人歸為同一類。不論是顧長熙,還是晏程雲,他們絕不會如我這般對您有兩全心意。”

最後一句,謝琛壓低了嗓音。

魏獻儀感到頗為好笑地看了看謝琛。

在某種程度上,魏獻儀覺得謝琛說得很對。謝琛確實和顧長熙、與晏程雲不同,畢竟後二者是天道化身,但謝琛卻不是。

這也是魏獻儀從始至終對謝琛“手軟”的原因。

魏獻儀想了想,“嗯”一聲算作回覆謝琛。

她料想謝琛除了這些話之外應是還有旁的要同她說,告訴魏獻儀這些心底話,不過是想讓魏獻儀多予他一些信任。

謝琛見她的姿態放松柔軟下來,他心中生喜,想要趁勢添把火。

他默默地措辭著自己的心腔之言,顛來又倒去,終於做下決定,謝琛唇瓣微動,“不要相信晏程雲,他在神女面前所做的一切皆是虛假的騙局,他不可能是真的愛你,他……”

一串話音流露,字字都是對晏程雲的無情控訴。

但是魏獻儀沒聽清,因為晏程雲本尊走到了她的面前,他和謝琛一樣,眼裏都是魏獻儀

晏程雲說:“思來想去,還是來見一見神女,程雲心中才能安定。”

他的音色明明那麽澄澈,說話時候的語氣也是十分溫柔,尤其是在拂面而來的海風裏更顯迷離和美,但是來自晏程雲的熟稔聲音在落在謝琛耳中卻不亞於妖邪輕啼。

謝琛聽到這聲音的一剎那,周身骨血就僵硬地再也不得動彈了。

他麻木地擡首,看向此刻站在魏獻儀身前的月白衣袍的青年,而晏程雲的目光也恰在此時慢慢悠悠地、看似不甚經意間地朝著謝琛看去。

他只看他一眼,就撇去眸光,隨後溫溫和和地註視著魏獻儀。

似乎是在與謝琛之前的話對峙一般,晏程雲偏笑著同魏獻儀說——

“我心純然,我意自誠,我如何不是真的愛慕神女?”

聞言,謝琛的腦海嗡地一聲,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處境地,尤其是在這樣卑劣又虛偽的晏程雲面前,謝琛只能感覺到一片窒息。

他的行動比想法來得更快,等謝琛停跪在海岸邊緣的枯木叢中時,他早已遠離了晏程雲,更離開了魏獻儀。

不怪謝琛面對晏程雲時心生膽怯,而是晏程雲故意使謝琛感到威壓,晏程雲便是要逼迫謝琛消失。不論何時何地,謝琛都很礙眼。

在晏程雲看來,謝琛是跳梁小醜。

在元山上的宗門內,任由謝琛把弄手段,也奪不去尊長的目光。在北海之地、鐘山神女的面前,晏程雲自然也不能讓他得到魏獻儀的垂撫,哪怕分寸也不行。

而讓晏程雲達成心願的最好辦法,就是讓謝琛主動消失,晏程雲做到了。

謝琛落魄折身離去時,魏獻儀明顯聽到來自晏程雲狀似愉悅的一聲輕音。

晏程雲似乎笑了一聲,但是魏獻儀將目光撇去時,卻從他的面龐上不見得半分笑意。

她知道此時的一切都是晏程雲故意為之,也不想與晏程雲多做糾纏。魏獻儀探了探四周情狀,連一二句客套話都來不及說,就準備先行一步,足以可見魏獻儀對他輕待至極。

晏程雲見她如此,也不懊惱,反倒緊緊隨在魏獻儀的身後。

他所立足的這個位置徹底代替了謝琛,但是晏程雲卻並無半分歡喜,因為他深厭謝琛曾在魏獻儀身後存在過的痕跡。

晏程雲跟得久了,像塊破爛抹布一樣揮之不去。於是魏獻儀不再想擺脫他,反而掂量著該如何將他撕碎。

魏獻儀突然頓足,晏程雲的神思稍有游離,錯了一步後才反應過來,瞬時停在了魏獻儀的身後。

肩部微弱的痛麻感很快消失,那是他方才無意冒犯的證明。

魏獻儀偏過頭看晏程雲,語氣輕淡表情也淡,“晏仙友明知我深厭這些意圖不明的殷切柔情,為什麽還要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如此……靠近我?”

魏獻儀伸手比劃了二人之間不足兩步的微妙距離。

她意不快,面色沾染上冷寂塵霜。

明明知道魏獻儀待他已有成見,晏程雲卻還是毫無悔改之心,反而逼近上前半步。

僅是逾越半步,晏程雲垂下的衣衫就足以貼近她的衣袍,就如方才那般一樣地親近。

晏程雲的目光落在魏獻儀身上,他垂首輕笑,“如果說僅是靠近神女就算是意圖不明的殷切柔情,那謝琛呢?他這樣,在神女心中是否也算作是心懷不軌?”

晏程雲擡手,想要撫摸魏獻儀的一段衣角。

“謝琛此前,可是遠要比我現在過分得多。”他一邊說,一邊看著魏獻儀,口中的字詞似乎揉撚上了酸沈的澀意。

晏程雲想要學著謝琛牽住魏獻儀的衣角,但是他皓白的指節還沒能落在魏獻儀的青紫衣袍上,就有一層寒霜凝固在他的指節上。

寒霜暈染著輕微的光芒,那是屬於魏獻儀的靈力的象征,便是因為是魏獻儀,所以晏程雲才不反抗。

他任由寒霜從指骨蔓延到手背再到腕口處,由透轉暗,霜色也從青紫轉為墨藍色。只要魏獻儀稍加用力,他的這只手就一定會廢掉。

晏程雲明知道此時面對魏獻儀的殺招該避該躲,但是他沒有,他篤定魏獻儀不會傷了他,因此晏程雲溫馴至極。

他這樣的柔順姿態在魏獻儀看來有些可笑。

但是也確實和晏程雲所預料的一樣,為了長聖劍宗與鐘山靈宗的兩派和諧,魏獻儀不會也不能傷害晏程雲。

“夠疼了嗎?”魏獻儀收手,手上撚出的法決漸漸松塌,靈力也隨之消失不見。

魏獻儀根本沒想過要得到晏程雲的回覆,因此清清淡淡瞥他一眼,就兀自向前走。

她擡步,晏程雲眼疾手快地攥住了魏獻儀的衣角,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惹惱了魏獻儀。

然而不等魏獻儀惱火,晏程雲就將手上一塊凍傷的皮膚遞到了她的眼前。

那是此前魏獻儀的寒霜靈力所傷,魏獻儀哪能想到晏程雲當真不管不顧,不運起分毫靈力抵抗,如今折傷了膚質還問責似地向她訴說。

“這是靈力所傷,皮膚都化開了,就算好了也會留痕。”晏程雲一面不肯松手,另一面對魏獻儀輕道。

魏獻儀平撫心中的不耐,順著晏程雲的話音將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。他的手背一片瑩瑩粉紅,的確可見血肉,尤其是此刻暴露在空氣中,隱隱透著可怖。

魏獻儀擡眼,慢騰騰地從晏程雲手中抽出衣袖。

“我會將世上最好的良藥找來。”魏獻儀道。

其實她心中認為晏程雲實乃活該。

晏程雲將“世上最好”幾個字在口中喃喃一遍後,不知是想通了什麽,竟悄然松手,肯讓魏獻儀抽身。

他看了看手背的傷處,再看一眼魏獻儀按捺下躁意的清艷面龐,晏程雲不由微笑,隨後搖頭,道一句:“不必了。”

他的態度變得快,於此魏獻儀也無甚表示,畢竟她從來只說得一番客套話。

晏程雲察覺到魏獻儀的姿態裏略微透著些敷衍的意味,他仍心平氣和,目光平靜地註視著魏獻儀。

其實他也知道如自己這般招惹魏獻儀,並非什麽好謀劃,但是晏程雲更沒辦法冷眼看著謝琛靠近她。因此在他想到能夠停留在魏獻儀身側的絕佳辦法前,他便只能如此。

眼看魏獻儀的神情懨懨,明顯想要脫身離開,晏程雲在那之前向她討到一聲應允。

“明日北海秘境大開之時,希望神女能與我同行。”晏程雲想了一想,又道:“若是神女並不願意,我也絕無勉強之心。”

話雖如此,但晏程雲艷紅一片的手背此刻繃得緊了些,大股血水從上面垂落,滴答在地面上,甚至是魏獻儀飄然的裙擺上。

魏獻儀看了看被晏程雲自己造弄流血的手,再看一看正笑得溫和的晏程雲,心思既定,魏獻儀點頭說好。

他既然這麽喜歡將傷口展露在魏獻儀的面前,若是不予他機會,倒是她不對了。

晏程雲本以為還要再努力些才能夠得到她的頜首,魏獻儀答應晏程雲的舉動,在他看來應算是意外之喜。

因此晏程雲稍稍訝異地看了看魏獻儀。

“此事我既已應你,再有旁的事情也不必同我言說,今日……就到此為止吧。”魏獻儀道。

她到底是涇渭分明,一事歸一事,應了一事就不肯再與晏程雲多做糾纏。

晏程雲心底明白,也願意順著魏獻儀的意思到此為止,因為和之前比較起來,魏獻儀現今對他的態度可以算作“柔順”了。

而這一切好處,都是他自傷自造帶來的……

晏程雲在魏獻儀的目光下回到他原來的位置上,並且從沒回過頭。若是晏程雲能在途中回一次頭,就能發現才對他態度柔順的魏獻儀,早不見了蹤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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